那么多痴心的爱恋,换来了什么

27岁的生日,又是独自度过。那一个萧瑟的冬日,窗外北风凛冽,大雪掩埋了路途。

27岁,除了现金八百元,各张银行卡上没有一分钱,没有工作,没有基金,没有股票,没有社会保险。感情上屡屡受挫,事业上一无所获。前路,一片漆黑。

断绝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一天天的将自己封锁。不言,不语,不想吃,不能睡。

“我真的受够了!”这个念头如潮水般,一次次狂涌而来,将我席卷。

天灰的不能再灰了,连呼吸都感到疼。

小时候喜欢做一个残忍的游戏:将自己躲起来,看大人们在外面焦急地寻找,喊自己的名字。那个躲在角落里的人,有种暗暗上瘾的满足感:被人寻找,以此确认我是被需要的。

27岁的我,又玩起这个“躲猫猫”的游戏。躲起来,惧怕与所有人联系。分享他们幸福而充满希望的人生:交了男友,准备结婚,买了车子,正在新房装修……这些话,听在耳中,刺入心里,生生的疼。我知道,这不是狭隘的嫉妒与小气,而是深深深深的自卑感。别人的美好,更令我瞥见自己不美好的一切。

我将困苦窘迫包裹,不给任何人看。因为那会显得廉价,换回的也不过是场面话的安慰与同情。现实中,谁能给谁实际的救赎?

我脆弱的薄如厕纸,什么都是刺激源,轻而易举可以将我撕的粉碎。只有躲起来,才感到安全。

姐姐三岁那年,爸爸执意要一个男孩,顶着全国严格贯彻计划生育的政策,要了第二胎的我。可惜我不是男孩。

为了我,爸爸和妈妈被开除党籍,同时爸爸从单位保送工农兵大学的上进青年贬为一个车间的普通工人。这件事,被大院里的人们议论纷纷,至此后,爸爸和妈妈在单位里再抬不起头。

我生来就被否定。自打出生,便有了一个绰号——“多余”。爸爸,妈妈,全家族的人,都这么叫我。大人们看到我,总是一声叹息,“唉,多余。要不是有了你,我们该如何如何了……”仿佛全家族的荣誉都毁于我的出生。既然是多余,为何又要生我?早知如此,我一定会恳求上帝不要将我降临人间。

生命是一场错误,生来便是多余的。于是,我喜欢躲起来,看着人们寻找我,由此确定,我仍是被需要的。

沉溺在爱中,尝试修补童年的缺憾

在一个女孩还不知何为真爱时,便开始向外寻爱,这是极为危险的。

人人注定都要为爱摔一两个跟头,只是我摔的未免太惨烈了些。

相信么?只要有人对我说:“跟我走吧。”即使在坟墓中,已化为一堆白骨,我也会挣扎爬起来,跟着他,为爱走天涯。

这个危险的爱情游戏,从18岁开始。

第一个他,是体校的男生,高而帅,痴迷篮球。我想,对篮球专一的人,也会对爱情专一的。寒假后,毫无预兆的,他对我说分手,原因是不喜欢我了。

初恋被骤然间掩埋。内心莫名其妙空了一个大大的洞,我慌了,伸手乱抓,抓到什么都往里填,渴望能填补这个空洞。

我抓到第二个他,是酒吧的DJ。这样的男人会吸引所有青春懵懂的女孩,看着他深情的眼睛,我相信他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而正当我陷入深沉的爱恋中,一夜之间,他却人间蒸发般消失了。仿佛一场梦,他从未真实存在过。

两段无疾而终的恋情并没令我有一点儿清醒和长进,反而更扎实的跌入另一个更深的深渊。

他是风一样的男子,闯入我的生命。他带给我从没有的快乐和宠爱。一个始终缺乏爱的女人,没可能拒绝被爱的机会,更失去辨别的能力。我沉溺在爱中,尝试修补童年的缺憾。他带我去看他的宠物和他的母亲。我天真的以为,一个喜爱动物,孝顺母亲的男人,一定会忠于感情的。

可惜,他也喜欢玩失踪的游戏。好一阵子,便消失不见。几个月后,又出现,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如果我追问,只会换回他的沉默或者更长时间的消失。我害怕了,只要他不沉默,不消失,怎样都好。每一次他走了,我就失恋了;他回来了,我又恋爱了。在爱的深渊中载浮载沉,反复五年,我丢掉所有的尊严与耐心,一厢情愿等他回来,安定下来。

一次次愚痴的相信,一次次惨烈的失败,不到粉身碎骨,梦始终不肯醒来。在这场漫长无望的感情里,我望穿秋水,将自己逼到无路可退。而他终于彻底的消失了,再没回来过。这以后,每天晚上都会梦到他,梦到他回来了,认真的说,“宝贝,这次我再也不走了。”但,即使在梦中,一转身,他又不见了。我声嘶力竭的喊他回来,从梦中惊醒,泪流满面。

很久很久,我缓不过劲儿来,不管看到什么都是灰白的。我再一次质疑:我的生命怎么了?莫非生来就是多余,所以注定一生不会得到稳定的感情?经过很长时间的疗伤,我才有所醒悟。发现自己多无知,将全部的感情与青春投掷在一个个不靠谱的男人与爱情上。

我只想找一个安稳的男人,将自己嫁出去。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他,普通上班族,家世清白,无不良嗜好。他对我一见倾心,说希望与我组成一个温暖的家庭。我一遍遍的问,“真的吗?真的吗?”他一遍遍的回答,“真的,真的。”扑入他的怀中,我放声哭泣。他不会知道,多年的情感漂泊,已成为一种心悸。我很难再相信别人,投入新的感情。

没有狂轰乱炸的追求,淡淡的关心,送温暖。我被旧事牵引,时常向他发脾气,过后,又自责道歉。他说,不怕,多久都等我。身边的朋友都劝说他是个靠得住的男人,这次一定要把握住。我慢慢卸下心房,走近他,全身心的投入这场靠谱的恋爱。这次我不会再错了。

而当我走进了,他就退出了,表现地冰冷淡漠,也许他只贪图得不到的乐趣。但我抓住,放不开了,奋力抓住海中飘过的浮木,哪怕快要溺毙。终于一次出差,他在机场发来信息:考虑再三,我们不合适,祝你幸福。看到信息的一瞬,我瘫了。再多的词汇都无法形容当下的伤心与绝望。从前所有的人和事,劈头盖脸,全部砸下来。那么多痴心的爱恋,换来什么?

我又被爱情游戏了,这一次,输地精光彻底,几乎没有愈合的能力。我不禁问天,“既然生了我,为何要这样折磨我?”天空那张脸,似乎都狰狞了起来。

当我的爱情走向绝路,生活也面临土崩瓦解。

生性孤僻,恐惧社交,我在主流社会始终找不到生存的位置。上班,辞职,出走;再找工作,上班,辞职,出走……几年来,如此这般。我在边缘游走,得不到身份的认可,也看不到生活的目标。

终于有一天,想通了。原来如此惧怕上班,那人人自危,谨言慎行的环境像极了回忆中的童年。自小被嫌弃,得不到肯定,于是卑微的讨大人欢心,希望得到爱的庇护。

我再也不要费尽心思讨别人欢心为别人做事了。倾尽几年的积蓄,开了一家小店。守着小店,守着慢慢降临的幸福,日子这样过去,也好。一个人进货,看店,盘点,清理。忙碌,但充实。我终于获得身份的认可,不用再当边缘人了。

一年后,一场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爆发,波及大至上市公司,小至我的店。

那一晚,最后一次拉上小店的卷闸门,举头望天,哭不出来。我只是不知道,日子还过不过得下去?

反正早晚都会死,又何必着急去赴约

我总觉得自己的半辈子好像别人的几辈子,经历了太多的人世沧桑,情感变故。

到底还要走多少路?到底还要经历多少人?什么地方才是家?

从小就酷爱读书,即使在生命的深渊。回头看,这个爱好,救了我。

重新拿起史铁生的《灵魂的事》,这本书已经看过很多遍。我翻到《我与地坛》一文。

作者写到,每天在地坛公园都思考着同一个问题,“我干嘛活着?”这个问题想了好几年,忽然一天,想通了。哦,原来,死是上帝与每一个人的约会。在他出生时,死就是注定的,谁都逃不脱。

放下书,一时间恍然大悟。“反正早晚都会死,我又何必着急去赴约?”

还有那么多书想看,还有那么多事未作。

从《佛教的见地与修道》和《正见》两本书开始,再到后来大量的身心灵读物。我如饥似渴,不分昼夜地阅读,书上的每一句话都似为我而写,心灵的契合令我痴迷进去。

抬头,猛然发现,世间似乎已经过几轮的季节转换。

窗外猛烈的西北风,渐渐停止。大雪消融,道路显露痕迹。小孩子在玩溜滑梯;大人们买菜闲唠嗑;老人们慢悠悠做着健身操。世界恢复常态,一切如故。我打开窗子,将沉积了一个冬天的浊气,散出去。

擦拭布满灰尘的镜子,几个月来,头一次看到自己的模样。蜡黄的皮肤,干扁的两颊,形如枯草的乱发披肩。只有两颗黑洞般的眼珠,发出慑人的光。我放声恸哭,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压滞在心头多年的悲恸,一次性倾泻出来。嗓子哭哑了,泪流干了,力气也用完了。终于肯安静下来,面对自己。

我总觉得自己的半辈子好像别人的几辈子,经历了太多的人世沧桑,情感变故。从阳光男生到成熟男人,从不羁的浪子到正统的上班族。到底还要走多少路?到底还要经历多少人?什么地方才是家?刚开始小心翼翼,自保甚重,但只要对方给一点的温暖和爱,我的心就迅速燃烧起来,不顾一切的投入恋爱。每次失恋,痛的好像一次重生。

“乖巧听话,就会得到父母的宠爱;对爱情付出,也会得到相应的回报;孝顺母亲的男人,怎么会背叛感情。”难道这样的天真,善良,错了吗?剩下的半辈子该做一个怎样的人?我没了方向,怕急了。

在黑暗的深渊,发出微弱持久的光

午夜梦回,一些人的身影经常出现,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涌上心头。忽然惊醒,歇斯底里,伸出双手在空中乱抓,希望能随便抓到什么借以依托,让这颗惶恐空洞的心得到片刻安宁。

犯浑的事儿,时有发生。

沉浸往事,无法自拔。买一瓶劣质白酒,猛灌下去。企图用酒精麻痹头脑,能够不再痛苦。烈性的酒精碰上危险的情绪,一触即燃。在深夜,趴在马桶上呕吐,哭得几近昏厥。

翻出从前的照片,礼物,信件,如自虐般一遍遍地审读,看得内心颤抖。这些男人都骗我,他们得意的笑,分明是在讥讽我。扑上去,将它们撕碎,砸烂,扔出窗外。

感到肮脏。世界,人们,天空,生活,自己,一切的一切。

用棉被从头到脚包裹严实,不留一丝缝隙。只有在这个黑暗密闭的空间,才能获得片刻安全。

在日记上,随手捡起的一张纸上,肆意发泄,充斥着极端、绝望和怨恨的话语。从黎明到天黑,再到太阳重新升起。连续几十个小时不眠不休。

酒醒后,看到如世界大战后的一片狼藉,陷入深深的自责中,痛哭流涕。不要再自暴自弃了,好吗?一定要好起来!书上说,要自爱,不是吗?

这是一场充满艰难险阻,反反复复的自我持久战。我深深意识到这一点。

我不甘心,不甘心生命就此凋落。有谁知道,那些被压制在最底层,苟延残喘的灵魂,恰恰拥有最顽强的生命力。它们在黑暗的深渊,发出微弱却持久的光亮。这束光亮正是生命的本初:我要坚持下去。

靠什么坚持?要坚强,要自信,有担当,具有能力……这些陈词滥调,冠冕堂皇的词汇,只适合从按小时收费的心理治疗师的口中说出,不具备实际作用,更不适合用在正历经寒冬的生命体上。

为了坚持而坚持。这是生命的自然规律。

重新塑造的金刚心

那些个不眠不休的日夜呀,熬干了心,埋葬了灵魂,我只剩一个空壳,等待被填充新的内心架构。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好比灾后重建。

每本书都有它的精神,讲述一种体悟,看了太多的书,知道了太多修行的方法。但,百法医百人,世上只有一条修行的道路适合你。书本无法告诉你,别人也无从指导,只有自己摸索,探究,找到心病的源头。

我找到了打开心门的那把钥匙——“原谅自己,与自己握手言和”。

原来,二十七年来,我将所有的错都背负在自己身上,不能原谅。父母将我看做“多余”,是因为我没做好他们的女儿;男人不喜欢我,是因为我根本不讨人喜欢;我一事无成,是因为我什么都干不好……

我对自己的埋怨越来越深,变得自卑,脆弱,悲观,背负着沉重的包袱无法看到生活的美好。那些拧巴的心结好像一把把大锁,一个一个的解开它们,还自己清白与平静。

我原谅了自己,对自己微笑,平静的面容,绽放和曦的美丽。“原来缺失的爱,并不要向外找,而是要向内找。”我知道了下半辈子该做一个怎样的人。天真,善良不能丢,但需要多加两点:坚强与自爱。

还会想起那些人,那些事,但回忆好似被重新整理过,再输入脑中。仇恨,埋怨,愤怒统统不见了,只记得人生若只如初见的美好。

我放下过往,张开怀抱,拥抱真心。这颗心仍如处子般澄净,坚定。童年的缺失没有改变它,屡屡受挫的爱情没有扭曲它,不顺遂的人生路也不能够将它诋毁。它用足够的力量支撑起我,重新走上自爱、明媚的生命春天。

美国平常心禅的创始人净香·贝克曾说过,除非自己真觉得再没有第二条路好走了,那个时候才是修行的时候。我即是如此。不知道这算是一种幸运还是不幸?

我宁愿相信,每一种人生都自有它的光芒。通过自修,曾经的“不堪”与“错失”,反而大放异彩,成为今日修行的道途。

在静谧的打坐中,我不禁落泪。回望来时路,看到曾经那个人。因为失去自我,而满目疮痍的样子。一错再错,重蹈覆辙,执迷不悔。那颗晶莹剔透,纯净易碎的玻璃心,落得满地,粉身碎骨。我泪如雨下,心疼的是自己。那些年,卑微怯懦,委曲求全的渴求,在别人的田地里,插上自己的一颗秧。

终于,告别那硝烟弥漫,血肉模糊,不堪一击的青春战场。

如今的心,已不再是易碎的玻璃质地。有了纤维组织,有了金属结构,还有了缜密的保护系统。这颗重新塑造过的心,回头对那颗玻璃心,含着泪水却也是微笑地说:“亲爱的。保护好自己。我们重新上路了。世上没有不能失去的,除了你自己。”

撰文

一一图片

杨菲朵编辑

张看看选自《心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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